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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25章 第 2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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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25章 第 25 章

“真的很漂亮。”

你哭起來很漂亮, 沒有攻擊力的時候也很漂亮,比偽善的時候漂亮多了。

舒白在心中慢慢地想。

大抵是和離影響了心境,若是以往看見有人在她面前哭, 她一定會心生不耐, 但現在,舒白忽然覺得有一種懲罰方式很適合謝拾這樣的人, 她可以讓他哭個夠,這種懲罰方式雖然不適合說出來,但對於大多數普通男人來說,都足夠‘羞辱’。

至於‘羞辱’過後會不會招致禍端——舒白裝模作樣抹掉他臉上的淚痕, 漫不經心地想, 就算謝拾有不小的來頭,但也和霍耀風不同,她和謝拾之間沒有一紙契約所代表的大梁律法束縛,只是成年人之間的你情我願,教訓之後各奔東西也是情理之中。

就算謝拾會翻臉又如何, 即便他權勢迫人, 但只要沒達到皇帝那個程度, 她都有很多辦法應付。當然, 就算天方夜譚成立,他真擁有至尊皇權,她也自有對策。

想要報覆謝拾,一解自己心頭之恨, 帶他沈淪也是最穩妥的辦法,畢竟一頭狼對她的愛夾雜著貪婪, 隨時可能反噬,只有把狼馴養成忠誠無害的狗, 她才會安全。

心中升起的念頭愈發清晰成型,舒白凝視他,卻不打算那麽快就付諸行動,穩妥起見還是要徐徐圖之。

“夫人,這是你第一次這麽誇我。”虞策之說。

“嗯?”舒白彎起眉眼,“怎麽誇你?”

虞策之罕見地欲言又止,他望著舒白,沒有立即回答她的話。

這是舒白第一次溫柔的誇讚,她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眉梢都帶著只對他有效的包容。

虞策之沈浸其中,甚至覺得腹部的傷口也沒那麽疼了。

“夫人如果能一直這樣誇我就好了。”虞策之低聲說。

舒白沒有應他的話,而是起身拿了一碟糕點放在桌子上,“家裏沒別的東西,吃糕點應付一下,竹屋離京城還有一段距離,吃完了你便回去吧。”

話音落,原本還算溫馨的氛圍又倏然凝滯。

虞策之冷下臉來,他仍舊坐著,放在膝蓋上的雙手蜷縮起來,死死握緊腿上的衣衫,唇角慢慢繃直,“夫人還是要趕我走?”

舒白居高臨下看他,面對他驟然冷凝的態度不露半分情緒。

“謝公子,你難道認為我會留你住下?”她語氣冷淡,慢條斯理,“我這裏不比旁的地方,僅有一間屋子,你留下是想睡哪裏?”

虞策之沒想到舒白會說得這麽直白,不由微微楞住,瞳孔下意識晃動,“我可以睡在竹榻上,夫人覺得不方便我也可以睡在地上,甚至——”

話還沒有說完,下頜倏然被舒白的手掌捏住擡起。

虞策之蹙眉,他不喜歡這樣壓迫性太強的姿勢,下意識想要回避,卻被她捏得更緊,白皙的肌膚上很快泛起淡淡的紅。

虞策之不知道舒白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力氣,但眼下不是探究的時候,且他腹部的傷口疼得更加厲害,他實在沒有反抗的力氣和心情。

他慢慢放輕聲音提醒,“夫人。”

“需要我提醒你嗎,我們之間的關系淡薄,你所謂的主公謀士也是你執意強加的,歸根結底,我並不需要任何人來為我出謀劃策,更遑論所謂忠誠的謀士既不忠貞,也不忠誠。”舒白梏著他,不帶感情地陳述,“拋開你沈醉的扮演不談,我們之間還有男女大防,你憑什麽睡在我這裏,以何身份?”

虞策之的表情逐漸裂開了。

他震驚地看著她,臉上充斥著委屈和不甘,胸腔內甚至有陰郁的情感醞釀,眼尾慢慢泛起了紅暈,他極力壓制著五彩繽紛的情緒,呼吸不穩,胸膛不斷起伏。

虞策之咬牙,反攥住她的手腕,澀聲道:“分明是你先招惹的我,我做了你的謀士,你又要隨意給我安個名頭拋棄我,你不可以這麽狠心。”

“夫人,你別這麽對我。”

別這麽對他,別逼他做出皇權傾軋的戲碼。

虞策之眼眶通紅,如同困獸一般尋不到出路。

他曾經以為霍耀風是橫亙在兩人之間最大的阻力,卻從沒想過和離後舒白不愛他,甚至驅趕他的可能。

他自然懂適時退讓可以得到更多的道理,但不適用於舒白。

很多年前,他狼狽地擠在逃荒的難民堆裏,偷偷地觀察舒白時,就知道她是什麽樣的脾性,愛則加諸膝,惡則墜諸淵,從不掩飾自己的喜惡——而舒白從沒隱瞞過對他的漠視和冷淡。

正因為知道嗎,所以愈發不甘,分明天下之大皆他所有,為什麽舒白總不在其列。

“夫人……就這麽厭惡我?”

舒白平靜地凝視他,直到見他眼眶通紅,幾乎咬破自己的嘴唇,情緒外放已經到了極限,才輕聲說:“你沒明白嗎,離開霍家的我已經不需要普通的謀士了,你留在我身邊,不會有實現價值的可能,我也是為你好。”

她的語氣輕緩了一些,刻意的引導很快讓虞策之陷入了舒白的邏輯裏。

以至於虞策之沒有思考過舒白分明知道他身份存疑,為什麽話裏話外還是把他當作普通士子對待。

他滿腦子裏只有舒白言語中久違的三分柔情。

峰回路轉,虞策之瞳孔閃爍,像終於碰到水的魚,“我可以不只做謀士。”

“嗯?”舒白揚了下眉,沒想到她才給了一點暗示,對方就迫不及待咬了鉤,也沒有想到‘謝拾’對主公謀士的身份如此執著,到今日這一步也不曾放棄。

她松開捏著他下頜的手,想要退開。

虞策之卻不願意放開舒白的手腕,對上舒白凝眉望過來的視線時才有了收斂,放輕力道卻怎麽也不願意松開。

虞策之一眨不眨盯著舒白,循循善誘:“夫人可以接受我的陪伴,就像時下貴族婦人豢養的那些所謂‘謀士’,她們大多也不需要人來出謀劃策,謀士提供最多的是陪伴和那方面的需求,大梁民風開放,夫人已經是自由身,沒有顧忌了不是嗎?”

他使了些力道,將舒白拉近了一些,見她默許自己動作,登時一喜,增添幾分底氣。

他目光灼灼,放輕聲音說:“其實夫人也沒有那麽討厭我是不是,夫人分明知道我的感情,我只想要夫人,您可以放心的沒有後顧之憂的接受我,我會足夠忠誠可靠,有我在,不會有覬覦夫人的宵小之輩靠近。”

“是嗎。”舒白不置可否。

“夫人不信我?”虞策之皺起眉頭。

“想要我的信任,不是口頭說說就行的。”舒白伸手撫摸他半邊臉頰,指腹劃過他鋒利的眉峰,“你要先做給我看。”

“我要怎麽做。”虞策之有些茫然。

舒白沈靜地打量著他,“不會獲取主公的信任,就無法稱為合格的謀士。”

虞策之眸光微轉,倏然道:“我可以留下嗎,讓我留在您身邊,我才有機會讓您信任我。”

燭光閃動跳躍,燭影下,舒白微微側頭,半張臉隱入暗處。

“好啊,我只給你一次機會。”

虞策之‘順理成章’留了下來。

他裹著薄被蜷縮著身體,以帝王之軀安靜地睡在有些冷硬的竹榻上。

不知過了多久,燭光熄滅,再過不到兩個時辰就是天亮。

黑暗中依稀能聽見舒白平穩的呼吸聲,顯然已經熟睡。

虞策之悄悄從竹榻上坐起,發出窸窣的聲響在夜晚格外清晰。

他不敢有太大的動作,摸索著從懷中掏出白日竹辭送來的藥。

江音派出的刺客顯然不是吃素的,而虞策之又恰好是個瘋起來不管不顧的,更遑論愛惜身體。

沒有在傷口愈合時按照禦醫囑咐靜養,傷口崩裂不說,餘毒也湧現出來,以至於腫痛發炎,前些日子還出現了腐肉,不得不用小刀刮去。

虞策之扯開層層疊疊的衣衫,領口大敞,悄悄換下傷口上的紗布。

原本他可以處理好傷口再來找舒白,但他擔心舒白會因為安錦和他身世的事情同他針鋒相對,便打算用身上的傷來博取舒白的動容。

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,一整日下來,他在舒白面前流露的脆弱和狼狽超出了預期,以至於他不再想露出傷口在舒白面前示弱。

過多的示弱只會把自己擺在下位,一味任人擺布會讓他失去安全感。

只是一個人上藥有些艱難,虞策之不得不用嘴叼起垂落的衣料,一手捏著藥瓶,一手用藥勺往傷口上抹。

偶爾衣料沒咬住掉落在傷口上,便需要重新上藥。

一番功夫下來,虞策之已經是滿頭大汗,結實的胸肌隨著呼吸不斷起伏,額頭上露出不容易察覺的青筋。

一個人折騰許久,虞策之失去耐心,咬緊牙,幹脆將藥瓶裏的藥一股腦倒在了傷口上。

直沖腦門的疼痛令他呼吸驟粗,他扔下手上的東西,死死揪著衣服,痛苦喘息。

夜裏只能聽見寒蟬偶爾發出淒切蟲鳴。

虞策之疲憊地倒在竹榻上,絲毫沒有察覺到藥香彌漫在整見屋子裏,幾米之外,原本熟睡的舒白不知何時睜開雙目,側過頭,有些訝然地打量著他。

在叢林之中,受傷的獵食者往往會受到其餘獵食者的覬覦。

很遺憾,虞策之犯了致命的錯誤。

/

翌日。

竹屋裏吃食將近,如果只有舒白一個人的時候還好,但多了一個人,舒白不得不去附近的村子裏采買補給。

一晚上過去,虞策之的臉色蒼白幾分,整個人看上去有些蔫。

舒白打量他半晌,忽然道:“住在竹屋不比京城,你適應不了便回自己家裏,不用和我擠在一處。”

虞策之登時急了,他抓住舒白掩在袖子下的手,蹙眉道:“我很喜歡和夫人在一起,不要總趕我走,我不喜歡聽這些話。”

頓了下,他又覺得話語中命令的涵義太重,擔心招舒白不快,便又補充,“夫人不要再嚇唬我了,好不好。”

舒白視線劃過他時不時捂著的腹部,回握住他的手,笑了下,“走吧。”

城南的村子是京城周邊最富庶的村子,民風淳樸,百米開外還有香火鼎盛的寺廟相依。

恰是趕廟會的日子,村子裏售賣東西的農戶都在村子外擺了攤子,集市上人來人往,好不熱鬧。

虞策之對大梁逐漸恢覆的人間煙火興致缺缺,視線始終在舒白身上。

他比舒白高許多,低頭時,便是她發間的輕輕晃動的步搖都足夠他專註地看很久。

有了江音派遣刺客的先例,加上江音還沒有抓到,宋祁和竹辭不敢再讓皇帝離開暗部的視線,一直悄悄跟在兩人身後。

舒白買了些糧食和秋冬要穿的衣衫,虞策之不會放過獲取舒白好感的機會,忍著腹部疼痛接過來,舒白看他一眼,對於他的傷勢自然裝作不知。

宋祁擔心招致舒白不快不敢現身,竹辭只能硬著頭皮現身,胡亂扯了個拙劣的借口說是路過,而後在舒白似笑非笑的表情下,木著臉強行接過虞策之手裏的物件。

竹辭眼觀鼻鼻觀心,心道只要皇帝不尷尬,她也不尷尬。

虞策之強顏歡笑,緊緊跟在舒白身邊,時不時幫她擋住擦身而過的行人。

舒白在拐角老嫗的攤位前停下。

老嫗席地而坐,見舒白在她面前站定,不由笑著說:“要買些皂莢回去嗎,方圓十裏之有老婆子我這一家在賣,二位第一次來,多買些我給二位便宜。”

舒白問了價錢,溫聲道:“勞煩幫我裝一些。”

虞策之看了看兩人,遲疑道:“夫人怎麽忽然要買這個。”

舒白側頭對他說:“給你準備的。”

見虞策之沒有反應過來,舒白笑了下,慢條斯理道:“不是想要做我身邊的郎君嗎,不洗幹凈你要如何服侍我?”

沒頭沒尾的兩句話,卻讓虞策之心臟砰砰跳了起來,蒼白的臉頰染上緋色,“夫人的意思是接受我了,你昨晚還說不信任我。”

“試一下又不會怎麽樣,露水情緣而已,與信任無關。”舒白漫不經心回答。

盡管舒白如此說,虞策之還是被忽如其來的喜悅沖昏頭腦,他沒想到舒白會這麽快接納自己,分明一天前他還擔心舒白會厭恨自己。

他只覺得整個人都輕飄飄的,仿佛被下了蠱。

“夫人想好了嗎,如果夫人決定了,我不會給夫人後悔的機會。”他緊緊盯著舒白的表情,像是大型食肉動物盯著自己的獵物,同時心跳如雷,擔心舒白只是隨口說說。

舒白擡眼,唇角笑意莫名,“我從不做會後悔的決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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